6,中国传统人痘接种的效果、人痘与牛痘接种预防天花效果的回顾性比较调查
由于天花感染后可以获得终身免疫,因此,人痘接种对于天花病的预防免疫具有重大的意义。清代著名医家徐大椿在其《兰台轨范》一书中评价人痘接种预防天花的效果与重要性说:
痘疮无人可免(可见当时天花流行的严重性)。自种痘之法起,而小儿方有避险之路......然往往以种痘仍有死者,疑而不敢种。不知乃苗之不善(痘苗制作不好),非法之不善也。况即有死者,不过百中之一。较之天行恶痘十死八九者,其安危相去何如也!
对种痘预防天花的优势,《种痘仙方》进一步解释道:
苗(人痘疫苗所)发之痘,既无客邪鼓动血气,势无痒塌闷乱之虞。正气内守,虽酒气秽气 ,略无妨碍。脱痂绝无瘢痕,口鼻亦无残废之厄。允为避险就安之捷径。
对于牛痘与人痘接种的预防效果(接种后是否感染天花)与安全性(是否有严重后遗症)的孰优孰劣,著名医学史专家马伯英教授曾经于1984年对当年65岁以上的653名老人做了随机抽样回顾性调查,653人中,接种人痘者114例,接种牛痘者510例,调查显示:人痘接种者失败2例,有效率98%;牛痘接种者失败16例,有效率97%,P值大于0.05.但是未接种牛痘或人痘者27例,罹患天花者达24例,达89%,P值小于0.01。可见接种与不接种,对天花的抵抗力十分悬殊。但是对于用人痘还是牛痘,并无差别【2】。
7,天花的消灭和现代疫苗技术-种痘术对传染病预防免疫的伟大贡献
产生于中国的种痘术,经琴纳改良,借其时英国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对世界的影响而再次传播全球,由于全球范围内广泛开展天花预防接种,1980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消灭了天花。曾经长期肆虐全球的烈性传染病天花的消失,是人类通过预防接种成功消灭的第一个危害极大的具有强烈传染性的甲类传染病。现在,在天花疫苗人痘接种、牛痘接种的基础上,现代疫苗技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疫苗预防接种也广泛用于包括白喉、百日咳、破伤风、脊髓灰质炎、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等及流感、乙肝等传染病的预防,也包括今天的新冠疫苗。当然,在疫苗制作工艺技术方面,今天的疫苗技术更加成熟、相对也更加安全。
近来,与人天花同源于正痘病毒的猴痘/猴天花病毒,在全球多国被发现,病例日渐增多,应该引起我们中医界的高度重视。天花疫苗可以预防猴痘,如果疫情发展,天花疫苗大规模接种是必然的,则天花疫苗接种的不良反应,也将再次成为临床重要而常见的问题,值得我们中医界重视。
8,中医药防治预防接种不良反应的历史
自从明代中国种痘法预防天花以来,中医药也广泛用于预防和治疗预防接种不良反应。如清初吴谦等奉敕编著的《医宗金鉴.幼科种痘心法要旨》所述:
种痘乃引毒达表,乘儿宁无病之时,事属顺吉,又何言治。然恐痘家过于溺爱,起居不谨,饮食不节,此病所由生也,故治法亦所不免。当悉照治正痘之法治之可也【3】。
明确指出「起居不谨、饮食不节」,(可能)导致接种后反应强烈,「是病所由生也」,「故治法亦所不免」;并明确指出,治疗之法,「当悉照正痘(即正常的/普通的天花病)之法治之可也」。那么正痘又当如何治疗呢?
早在明代万全《痘疹心法.卷九》之《治痘凡例》,就列「治痘法」四十三条,首先指出天花疑似病症治疗用药:
「凡发热疑似之间,宜用人参败毒散一剂以发之,是与不与,一发便明。大抵疮疹只要发尽,不使伏留于中也」。
更进一步指出不同季节染患天花早期治疗,因因时因人而适当变通:
「凡(痘/天花之)初(起治疗应当)发表,(但治疗用药)要看天时,如天时大寒,则腠理闭密,气血凝涩,防其发泄得迟,有毒气壅遏之变,(当)以辛热之药发之,宜桂枝葛根汤、五积散去干姜主之。如天时太热,则腠理开张,气血淖泽,防其发泄太急,有溃烂之变,(则当)以辛凉之药解之,宜升麻葛根汤、双解散主之。如不寒不热,天气温和,只人参败毒散甚佳」。
随着病情发展,治疗用药亦当随病情变化而因势利导:
凡初发热二三日,间有惊搐者,以导赤散、羌活汤、辰砂散主之。大便秘者,三黄丸微利之。小便涩少者,导赤散。渴甚者,葛根解毒汤。腹中痛者,桂枝大黄汤。腰痛者,人参败毒散。自利者,黄芩汤。吐利者,黄芩加半夏汤。如脾胃素弱,自利清白者,理中汤丸或四君子汤、肉豆蔻丸合而服之。
而出痘之后,则又当验痘之形色,而辨病证之表里虚实寒热阴阳顺逆而予对证之治:
「凡痘子出现,疏则毒轻,不可妄治。密则毒甚,却要磊落,大小分明,不相粘连,略与托里解毒之剂,快斑汤、消毒散主之,使之易发易靥。如出太密,粘连模糊,其毒尤甚,托里解毒之剂宜多饮之,以防痒塌黑陷之变,更察外症,可治则治,不可治则勿治」。
有些情况,则属顺证,细心调护即可,不可妄用寒热补攻之药,伤阳损阴反受误治之害;但是确属坏证,亦需及时合理治疗,慎勿延误,以免错失治疗良机:
凡痘子出形,皮肉如常,根苗明润,此毒轻也,不可妄治。如皮肉昏黑,或赤肿,根苗干枯,青紫或灰白者,此毒甚也,以消毒散、夺命丹合服。
各种传染病之疫苗,皆具有该病致病病原之致病特性,故接种后之不良反应亦常与该病之临床表现一致。天花病之治法原则,即人痘接种不良反应之治法。新冠等其他疫苗之不良反应,其治疗亦然。不过无论是疫苗不良反应还是各种传染病本身,除了一般典型临床表现外,也常常有因疫苗或染疫而诱发其他继发病症、并发症的可能;疫苗接种后的临床表现,实际上除了疫苗本身的不良反应,也可能因为疫苗质量、接种事故或者患者其他健康问题导致者,所以临床应该四诊合参,特别是要详细了解患者旧有疾病及接种具体情况,对病对证处理。
万氏还特别指出,天花之病,确有难治之恶候,治痘临床,不可不知:
凡痘子已出,自放膘之日算起,如当起发,不应有浆,先有戴浆者,如当作浆,不应收靥便有干收者,此皆恶候,治之无功【5】。
9,中医药治疗预防接种不良反应的临床实践
明代万全《万密斋医学全书.痘疹心法.卷二十一》记载了中医药治疗预防接种不良反应的方法:
女子种痘,经水忽行,暴喑不能言语者......先以当归养血汤养心血、利心窍,待其能言,以十全大补汤调之。
经期前后种痘,经期及其前后乃一月中女子阴阳气血消长变化最大的阶段,阴阳气血失和、月经不调的女性,如果经期感染疫毒或者接种疫苗,更容易受疫毒或疫苗所蕴致病疫毒的影响,而发生较为强烈的反应。此万氏所述或因经行血水下出,阳气随虚于上,气虚毒陷,可致暴喑不能言等症,故万氏先后以当归养血汤及十全大补汤补其不足,实则托邪出表之治以助康复。就新冠临床及新冠疫苗接种看来,经期前后接种疫苗或感染疫毒,还常常有出现张仲景《伤寒论》所述伤寒热入血室等临床表现,因此我们主张疫苗接种应该尽可能避开经期及经期前后。
《王孟英医案》中,则记述了几则中医药治疗种痘导致的疫苗反应的实践案例:
吴雨峰明府家,嘱儿科为其仲郎所出之两孙种痘。下苗二三日,发热咽疼。医以为痘之将形也,投以升透之药,赤斑似锦咽烂如焚。半月之间,阖家传染,诸医莫敢入其室。(王孟英注:疱疹门,以护咽为第一要义。一见喉痛,即急清降,大忌升提,何专科而不知此耶?)孟英往诊时,见其三郎耕有、四郎小峰尚未病,亟曰:已病者固当图治,未病者尤宜防患。传以青龙白虎汤(橄榄、白萝卜煎汤)代茶恣饮,竟得无恙。其令闽洪宜人及仲媳皆为之治愈」。
种痘而致重症,并出现全家被传染,显然并非单纯的疫苗反应,而是所种之痘苗仍然具有很强的传染性活性及毒力,显然是疫苗制备不佳、疫苗之质量问题。诚如王孟英自注所云:
王孟英眉批:种痘之法,以人巧而夺天工,原属妙法,但须慎于择时。若疫气流行之时,感其气者,尚有肿颐烂喉之酷,况又加以痘毒耶?此乃医之不明(疫气流行,则可能因染疫气而为患,反被误以为种痘所致,故云:),未可尽归咎于种痘也。
另有一案亦接种后之重症,其实真实病因,不排除类似前面原因:
潘洪畴托儿医为其仲郎春波所出之孙种痘,下苗三日即咽痛,医与升散药,发热斑烂,七朝而夭。春波及其弟祥衍皆染其病。春波之证,顾听泉治而愈矣。祥衍之恙,咽喉烂至于舌,胸膈痞塞不通,牙关紧涩,小搜淋痛,口流紫黑血块,人皆谓其脏腑烂焉。孟英视之曰:恶血毒涎,正欲其出。吹以锡类散,用碗承其口,流出涎血甚多,咽喉、牙环、胸膈皆得渐舒。投以犀角地黄汤,加元参、银花、童溺、藕汁、竹黄、花粉、贝母、石菖蒲之类渐以向安。继与生津填补(之药治之)而痊【4】。
10,中医药预防人痘接种疫苗不良反应的应用
注意选择种痘的时机,应该在患儿无病之时接种,在接种后务必避免受凉、注意饮食有节,并根据接种者的情况「服药调理」,以防止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如王慎思在《种痘仙方》(1732年)序言中说:
近世仙传种痘一法,相其阴阳虚实,于儿无病之日下苗种,慎风寒,节饮食,服药调理,百无一失。
朱纯r《痘疹定论.种痘论》(1713年)中也说:
予种痘俱遵天姥垂训、凡调治俱遵久吾聂氏《活幼心法》,果然十可十全,百不失一。种痘多顺症,调治得宜,不至夭折,此一定之理也。
皆明确指出,对接种者的「服药调理」,是种痘安全成功、防止不良反应的重要措施。
另外如《种痘新书》(1741年)记载了在接种时,将通关散与痘苗相混吹入鼻中以助出痘顺畅;《种痘仙方》则记载了于接种后以银花甘草汤或开水调服解毒丹,接种后一昼夜(今之24小时)灯芯汤送服透痘丹(含升麻、甘草等);朱纯r《痘疹定论》则宗明万历间葛久吾氏以生黄芪、生地黄、当归为引,酒炒黄芩、黄连,「入气血两途,运化火毒而成浆」,则能顺畅出痘,达到预期的接种效果也。
袁炳胜主任中医师,1987年16岁时开始学习针灸,1990年开始中医临床,至今已临床30余年。其间他曾经前后在职学习中医药学6年获得成都中医药大学国家自考本科、在职2年学习成都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临床研究生,并曾经师从全国五百名老中医药专家李孔定主任中医师、当代著名针灸学家杨介宾教授,也曾经带教中医药和针灸专业实习和进修医师近10年约百人。
他有丰富的中医药针灸诊治中医内、妇、儿、外、皮肤、神经、精神等科疾病的临床经验,从1997年以来,在中外中医药针灸学术期刊发表学术文章70余篇,并应邀参加各国中医药针灸学术讲座近百场。
近些年来,他曾被选为英国中医师学会常务副会长,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古代经典名方临床研究专委会副会长,《英国中医》编委及责编,并曾应邀兼任任《TMR》首届编委及英国兰维多利亚中医学院教授等,现业余兼职英国中医师学会丹黄中医书院讲师团队。
(本文近期刊登于[海外中医诊治新冠长期病症经验荟萃])